
那束来自手电筒的光,总像夜空中最亮的星,穿透时光的迷雾,在记忆深处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。
最难忘放映露天电影的夜晚。暮色刚漫过村头的老槐树,我们就攥着铁皮手电筒往晒谷场跑。当银幕上《铁道游击队》的枪声响起,手里的手电筒仿佛也沾了几分英勇,忍不住举起来跟着光束晃,倒像是给银幕里的英雄们打了信号。
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里,李侠在密室发电报时,手电光被压得极窄,仅够照亮电报纸上的密码,字迹在光晕里微微颤抖,像他紧绷的神经。窗外巡捕的皮鞋声越近,那束光就越坚定。光在,电波就不会停,这就是信仰的力量。
《铁道游击队》的夜袭戏里,手电筒是无声的号角。刘洪举着它往树梢一照,三短一长的信号刚落,草垛后、铁轨旁就跃出无数黑影。光束在黑暗中交错,像突然坠进人间的星群,瞬间织成捕捉敌人的网。
《秘密图纸》里的侦察员,把手电用成了追踪的“蛇”。废弃仓库里,光束扫过积灰的木箱、斑驳的墙壁,突然在墙角咬住一个新鲜的鞋印。光顺着鞋印游走,最终停在松动的砖缝,撬开砖的瞬间,图纸边角在光里一闪,那束光顿时有了千钧重量,仿佛托着整个城市的安危。
而我们手中的手电筒,更多是童年的魔法棒。月光浸过的夜晚,一群孩子举着它捉迷藏。停电的夜晚,手电筒又成了家里的小太阳。煤油灯味混着奶奶的老花镜,在光晕里洇成温柔的画。爷爷捏着手电筒讲《林海雪原》,光束忽明忽暗,照得他皱纹里都藏着故事。我们几个孩子挤在八仙桌下,看光柱在天花板上变出老虎和狐狸,直到电池渐渐乏力,光慢慢淡成蜂蜜色,才在大人的催促里,攥着余温未尽的手电钻进被窝。
那时的手电筒,主要用来走夜路。回老家的山路坑坑洼洼,父亲总让我攥着三节电池的“大个头”,说这光够亮,能照见石头下的蛇。电池快没电时,我们就像做实验般倒腾电极,有时竟真能让光多撑半个小时。那点重新亮起的微光,在黑夜里比星星还珍贵,照着我们一步步走回家。
如今,手机的手电功能亮得刺眼,却再照不出当年的滋味。那个铁皮手电筒还躺在老家抽屉里,金属壳上的刮痕都记着故事:哪道是露天电影散场时磕的;哪道是捉迷藏撞在树干上的;哪道是模仿电影里的侦察员,故意在墙上画下的“暗号”。
手电筒早不是简单的工具了。是影片里永不熄灭的信仰;是童年夜里跳动的欢腾;是停电时裹着体温的暖。那束光穿过几十年的风雨,依然亮在记忆深处,照得见来路,也暖得了归途。

